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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研究
研究评论
论文专著
“非遗”保护语境下湖南影戏生存 现状的调查与分析
李祖胜

  近年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倡导下,为了维护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在很多国家和地区兴起了一项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运动。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走向衰微的传统文化成为保护对象。中国政府为了保护在数千年的历史发展中留存下来的不计其数的宝贵文化遗产,积极响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号召,于2004年通过中国第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表决,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制定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之后,中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政策和法规。从2006年开始到现在,中国政府已经公示了三批次共计1219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全国掀起了一股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热潮,并形成了国家、省、市、县四级名录体系。而有着千百年历史的影戏也成为了中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

  随着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行动的不断深入,笔者思索: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语境下,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前处于一种怎样的生存状况呢?是否真的能够因政府保护“非遗”的政策而得到生存的转机?并将以怎样的方式得以生存和发展呢?基于这样一种学术思考,笔者以湖南影戏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湖南省各地影戏的实地考察和对各级政府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部门官员、湖南影戏传承人的人物专访来了解湖南影戏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语境下的生存现状,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机制提供现实参考数据,以利于总结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成功经验和缺失。
  湖南影戏与全国各地的影戏属于同源异流,北方影戏的影偶多以羊皮、牛皮制作而成,湖南影戏的影偶基本承继了宋代“素纸雕簇”的传统,“采用多层土纸裱糊成硬纸壳,然后刻镂、着色、涂蜡而成”,…所以民间有“纸影戏”之称,清代至民国湖南民间盛演影戏。直到20世纪80年代,这种活态的民间综合性民俗艺术在长沙、衡阳、衡山、浏阳、常德、宁乡等地区尚有大约2000多个皮影戏班在演出,极受民众欢迎。近2O多年来,众所周知的原因,湖南影戏与其他民间传统文化一样走向衰微。然而,在2006年公示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的皮影戏并没有收录湖南影戏,而在同年被收录为湖南省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申报单位是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和衡山县、株洲攸县文化馆,2008年,由这几个单位申报的湖南影戏被国务院正式批准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长沙、浏阳、常德、宁乡等地区的影戏则处于国家级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影戏名录之外。可见,在非物质文化遗产语境下,不同地区的影戏有着不同的生存境遇。
  一、各地区影戏的不同生存境遇
  笔者通过实地考察和人物专访,发现留存于各地的湖南影戏大致存在以下三种生存现状:第一,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专业影戏剧团。目前,湖南省的专业影戏剧团仅有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一家。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初建于1956年,是全省唯一以少年儿童为主要服务对象的专业表演艺术团体。分为木偶和皮影两个演出团。称其为专业影戏剧团,是因为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的影戏创作、表演和受众群都与民间影戏不同。在创作上,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的每一部影戏作品的音乐都由专业作曲家原创,而民间影戏的音乐来自当地流传的民间戏剧唱腔,具有程式性;在表演内容上,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已经脱离了民间影戏所依赖的酬神谢神的民俗环境,剧目一般是《龟与鹤》《两个朋友》《背篓娃娃》等原创的童话剧、寓言剧和现代剧目,一般参与现代商业演出,而民间影戏的剧目一般是《天官赐福》《双麒麟》等具有封建伦理教化意义的传统剧目;在受众群上,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影戏表演的观众一般是少年儿童,而民间影戏的观众是主家酬谢的各路神灵和当地的老百姓;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的影戏剧团人员都以影戏的创作和表演为职业,不同于民问影戏班社人员的业余性。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的影戏剧团是一支专业的影戏表演团队,集创作、表演和研究于一身,在发展和革新中求生存,创作和表演的许多剧目在国际国内的许多大赛中都获得大奖,每年的演出场次达300多场,生存与发展的形势很乐观。笔者于2011年8月采访了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原皮影艺术剧团团长,现任研究室主任的彭泽科先生。
  笔者:“彭主任,您觉得让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影戏生存无忧的关键是什么?”彭主任:“关键是创新,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的老一辈影戏艺术家就开始了灯光、影人制作的改革,美术上的创新,一直沿着童话、寓言、儿童剧的路子创作新剧目,引进了一些新的人才。新创剧目能更贴近现代人的生活,现在的儿童,包括成人都很喜欢我们这种新创剧目的艺术形式。”
  笔者:“你们是在2008年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您觉得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对你们的发展有没有推动作用?”
  彭主任:有,我们在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国家会拔给我们一笔剧目生产的经费,传承传统剧目、排戏、剧目的创新等都可以使用这笔经费,对我们的帮助是很大的。
  笔者:“您觉得你们的影戏在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后,除了在经费方面的帮助,你们的工作还有哪些变化吗?”
  彭主任:“首先,我觉得最大的一点就是社会对我们这种民间艺术的关注度强烈多了,很多大专院校的年青学生来了解和拍摄各种关于影戏的视频资料,前不久有一个湖大影视系的学生来拍摄,拍得很好;其次,有湖南农大等学校请我、李桂香(省级影戏传承人)等人举办介绍和展示影戏的讲座;再次,上级部门和领导也很关注我们这些民间艺术团体,具有研究生学历的高层次人才也选择到我们单位来工作。我觉得这些方面与以往相比较有明显的不同,感觉很欣慰!”
  笔者:你们怎么解决影戏的传承问题呢?
  彭主任:我们现在跟湖南艺术职业学院合作,大概每十年左右招收一届学生,放到湖南艺术职业学院学习音乐专业基本课程,我们派专业老师去从事影戏专业的教学,所以传承不是问题彭泽科先生从事影戏工作四十多年,可以说,他见证了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影戏的发展历程,也切身感受到了非物质文化保护工作给影戏带来的诸多益处。从他的话语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当下语境正在发挥作用,让全社会上形成一种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良好氛围。
  对于脱离了民间民俗环境,走上专业化道路的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来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确实发挥了积极作用。然而,笔者在想,保护这种已经走上现代音乐专业创作和表演模式的专业影戏剧团的意义有多大?影戏是中国古老的艺术形式,是一种流传了千百年的文化遗产,但专业影戏剧团的原创影戏剧目才发展了几十年,是否可以称其为遗产,是否需要保护?2005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公布的《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的[附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评定暂行办法》中,界定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承的、与群众生活密切相关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和文化空间”。那么,发展历史只有五十多年的原创性现代影戏能否称得上是“世代相承”?到底具有多长的发展历史的民间艺术品种才能被称之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呢?这是在制定相关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政策和法规之前必须鳌清的一个规范性问题。
  不管专业的现代影戏是否需要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当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语境确实给湖南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的影戏剧团带来了诸多益处。那么,对于在民间生存发展了上百年,依然依存于民俗生活中的民间影戏,他们是否与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一样,享受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带来的诸多“恩惠”呢?
  第二,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民间影戏。湖南影戏始于何时,学者李跃忠先生根据明末清初我国著名的思想家、文人学者王夫之的两首词作《念奴娇•影戏影》和《姜斋词》中对湖南影戏的描述,认为湖南影戏的出现最早可推至明末清初。王夫之一生行踪基本在以自己的家乡衡阳为中心的湖南度过的,“……从《姜斋影》的词前小序中可知,这组词是王夫之晚年多病时寓居湘西草堂(衡阳县曲兰乡湘西村)时的创作,因此完全可以认定词中所描写的影戏是湖南影戏,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衡阳本地区的纸影戏”。根据地方文献记载,可以肯定,湖南影戏最迟出现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可见,湖南民间影戏的传统由来已久,是一份宝贵的文化遗产。2011年8月,笔者驱车至衡山县萱洲古镇拜访了衡山影戏省级传承人欧阳新年先生,谈起在2008年与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皮影剧团一起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名录的衡山影戏的生存现状,欧阳先生忧心忡忡。
  笔者:欧阳先生,您觉得在衡山影戏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后,衡山影戏的生存状态有什么变化吗?
  欧阳新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现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剩下老人和小孩在家,小孩听不懂,老人要守家,怕贼偷东西,所以没什么人看影子戏,也没人愿意学,一年只能演出几十场,单靠这个养家就养不活了。但是对于我个人还是有好处了,国家每年给我2500元钱补贴,我现在是衡山影戏的省级传承人。
  笔者:您现在作为衡山影戏的传承人,对于衡山影戏的传承有什么打算呢?
  欧阳新年:我现在是衡山影戏的传承人,国家给了我钱,我就有义务把影戏传承下去。现在就是没人肯学,我又不能强迫人家来学。最好还是由政府出面,拨些经费,物色人来学。国家每年给我的2500元补贴,我存起来,有人来学,我就把钱拿出来开工资,请他来学,不要他交师傅钱。我现在还只有6O多岁,还能唱能教,再过几年,我老了,就教不动了!
  从欧阳先生的话语中,我们发现,尽管已经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衡山影戏在当下的衰微状况,并没有明显的好转。在当下社会,即使是农村,农耕劳作已经不是生活的重心,酬神还愿的民风也在大幅度地衰减,衡山影戏赖以存活的文化空间已经变得很狭小。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应该起主导作用的当地政府文化部门将影戏申报成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尽管也有保护经费到账,但目前并没有制定具体和有效的保护策略和方法来。2005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公布的《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原则是:政府主导,社会参与,明确职责,形成合力:长远规划,分步实施,点面结合,讲求实效。《意见》强调,“要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建立协调有效的保护工作领导机制”。可见,在非物质文化遗产当地的政府文化部门对于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说,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然而,衡山影戏从2006年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和2008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到现在已经有5、6年了,却并不见当地政府对其采取有效措施进行保护。
  作为见证人和局内人的欧阳先生只能跟我们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那么,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语境中,何谈“政府主导”!倒是身为影戏传承人的欧阳先生一直盼望着自己的影戏艺术能后继有人,但是,作为一名民间老艺人,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他眼巴巴地望着政府能出面物色愿意跟他学艺的人选,已过花甲之年的他要盼到几时!
  第三,没有申报或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民间影戏。湖南影戏除了湖南省木偶皮影艺术剧院的皮影剧团、衡山皮影和株洲攸县的山皮影入选了国家级和省级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外,其他地区的影戏都没有申报或没有入选国家级和省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衡山影戏作为已入选国家级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民间影戏目前尚处于受保护的尴尬境地,那么,没有入选国家级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民间影戏又是一番怎样的生存景象呢?笔者以长沙市望城县的影戏为研究对象进行了调查采访。
  素来有“浏阳的鞭子,河西的班子”(浏阳的鞭子指浏阳鞭炮,河西的班子就指望城影戏班子,望城县境内湘江以东为河东,湘江以西为河西)之美誉的望城影戏何时开始有演出,尚未发现具体文献记载。但至迟晚清时己有演出。在湖南影戏名家何德润(望城人,1923-2001年)的手稿中有相关记载:“邢氏班子(望城影戏班子)的祖先是龚尚庆,是晚清时代的老前辈,既是全能手,又富于创造性。吹拉弹唱很高明,特别是操纵影人的能手,更为各界所佩服,被誉为‘神手’。”可见至迟晚清时望城已有皮影戏演出。何德润本人为邢氏班子第三代。
  2011年下半年,笔者曾多次前往望城进行实地调查,并对望城民间影戏班“望城皮影艺术团”团长朱国强先生进行了采访。朱国强出身影戏世家,从小随父朱莲章学艺,在影戏衰微的今天,他一直坚持影戏艺术的传播,笔者采访他时,他说:“如果影戏在我们这一代失传就太可惜了,对不起祖宗!”多么有责任心的民间艺术家呀!
  笔者:朱先生,目前望城影戏的演出情况怎么样?
  朱国强:目前还可以,一年能演300多场,但现在望城正规的影戏班子就我们一家,班子少,才能演这么多场,原来班子多,也能演这么多场,说明现在影戏的需求量少了很多。我们现在处于自生自灭,如果这样子消亡就太可惜了!我们有很多传统剧目,像《六郎斩子》《刘备招亲》等等,以后就没人会唱了。政府如果不采取措施,我们(艺人)无能为力……。
  笔者:这几年,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和保护的呼声很高,你们这边情况怎么样?
  朱国强:近几年,倒是有很多电视台来采访和录制节目,比如中央十台的“探索发现“和“希望英语”栏目、中央一台的“综合频道”栏目,湖南教育电视台的《涛涛不绝》栏目等等,省台、县台就很多了。他们对于宣传影戏这种民间传统文化还是很有益的,但是对望城影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我们县里也经常叫我去开会,上次开会,县里的文化局领导、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专干、镇政府的干部都参加了,县领导要镇政府拿四、五万块钱来作为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经费。镇政府的干部在会议上应允下来,并说回去跟镇党委书记汇报,后来就不了了之。领导没有这种保护意识,不重视影戏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认为可有可无,就没办法了……。
  朱国强先生与笔者谈起望城影戏的生存现状,可谓是涛涛不绝,欲吐之而后快,话语中透着莫大的遗憾与无奈!尽管现状如此,但朱先生并没有放弃,依然以顽强的意志支撑着望城影戏蹒跚而行!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他握笔撰写介绍望城影戏的专著《望城影子戏》,并撰写一篇《请救救影子戏》的文稿多次到文化部门申请关注和保护影戏。2011年,经县文化局安排,朱国强在长沙历史文化名镇一一望城靖港古镇,个人创办了一个“影戏博物馆”,为游客展示和表演影戏,成为望城县的一张地方文化名片。
  二、对湖南影戏生存现状的学理分析
  从对以上三个具有代表性的湖南影戏剧团、班社的了解及对代表性人物的访谈,可以看出,专业影戏剧团的生存现状明显好于民间影戏。民间影戏不管有没有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生存现状都没有明显好转。从调查的实际情况来看,笔者以为问题主要在于,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过程中,地方政府没有发挥“主导”的功能。文化建设属于政府四大建设(政治建设、经济建设、社会建设、文化建设)之一,是政府的主要职能,政府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居于领导地位,是组织者和管理者。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作为一项政府行为,需要各级政府文化部门的积极参与。然而,在改革开放以来,国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各级政府在如何发展经济方面不遗余力,却忽视了文化建设的重要性,尤其是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市、县级文化(群艺)馆应该是地方政府进行文化建设的一个重要职能部门,笔者近几年曾走访过多个县级文化馆,但大都热衷于开办各种现代舞、器乐、书法等培训班,抓收入,笔者想了解一些当地民间音乐及其研究情况,当职者直言不讳,说现在这方面管得少,如果想了解,建议我找已经退休的某某。笔者在进行本课题的实地考察过程中,也采访了一些县级文化馆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干,有的跟笔者抱怨说:“我们这种文化馆不受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工作尽管由我们做,但是能不能申报成功无所谓,申报成功后的项目经费最后到我们这所剩无几,让我们这些基层工作者怎么去办事呢?想做什么事都做不成!”正如这位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干所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经费不能到位,保护就成了空壳,比如要将影戏的很多传统剧目拍摄制作成为影像资料,以有形的形式进行保存,这样的工作没有经费就寸步难行。笔者在采访长沙望城县文化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干时,他说:“……我们县里申报成功的剪纸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至今没看到过这方面的保护经费,原来县政府每年还有8万块钱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专项经费,后来也被砍掉了。”从对县、市文化馆官员的访谈可以看出,保护经费给与不给,由各级政府文化部门的领导说了算,没有监督与约束,无法可依,致使近几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经费管理处于一个比较随意状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很难落到实处。
  2011年6月l目正式颁布生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法》第一章第六条对县级以上政府的文化行政部门必须行驶的职责做出了明确规定:“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保存工作纳入本级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并将保护、保存经费列入本级财政预算。”按照这一条例,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经费必须由县级以上政府部门严格按照《保护法》规定拨给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单位和传承人。有了比较稳定的保护经费,县、市级文化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要保护单位就可以并且有责任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落实到实处,《保护法》第五章第三十八条规定:“文化主管部门和其他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保存工作中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徇私舞弊的,依法给予处分。”县、市级文化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人员不能以无所谓的心态来对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必须认真负责,真正发挥出“政府主导”的功能。当然,《保护法》出台还不到一年,对其法律约束力的检验还需要时日,希望随着《保护法》的出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能出现新的拐点。
  目前,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过程中,政府除了要保障保护经费之外,还有多方面的工作还有待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部门来做。首先,湖南民间影戏要想走出困境,本身有待革新。民间影戏艺术家大都文化水平不高,各地影戏艺人之间没有联系,缺乏交流的平台,相互之间不能取长补短。这就需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部门召集各地影戏艺人召开影戏研讨会,举办影戏培训班和影戏会演等活动,探讨如何与时俱进,创作出一些反映现代农村生活的影戏剧目来。笔者就创新问题采访望城皮影艺术团团长朱国强时,他说:“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们这个影戏一直以来就是演给菩萨看的,现在我们的表演依然是这样,改了以后失去了他原来的功能,反而无用武之地。”朱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但笔者以为,创新并不意味着丢弃传统,而是对影戏文化空间的一种拓展,传统影戏可以继续发挥它娱神的功能,而现代影戏可以拓展它娱人的功能。
  其次,影戏的文化空间有待政府想办法拓展。民间影戏的文化空间基本在酬神还愿等民俗场合,在现代生活中,酬神还愿等民俗生活越来越少,影戏要生存,就必须要拓展别的生存空间。目前,很多地方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当地旅游业相结合,找到了一些拓展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空间的新办法。其实,我们不妨借鉴日本政府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经验。为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日本文部省规定,小学生在学期间必须观看一次能剧,日本政府官员要以能剧、歌舞伎、狂言等传统艺术招待外宾。湖南民问影戏有着浓郁的地域风格,完全可以是一方政府的地方文化名片,用来招待外宾既能拓展其文化空间,又彰显了我国传统文化,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政府还可以发动社会力量,在各种文艺晚会当中编导影戏节目,参与演出。政府文化部门只要愿意想办法,民间影戏的文化空间就有办法得以拓展。
  再次,影戏传承人还有待政府积极保护。笔者以为,对影戏传承人的保护主要依赖于两点:第一,有比较稳定的传承和保护经费。作为普通百姓,他们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如果影戏表演不能养家糊口,他们就会另谋他路笔者在调查中发现,目前,不管是否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大部分影戏艺人都没有稳定的传承和保护经费,很多影戏艺人就是因为唱影戏不足以养家才选择了别的生存方式。按照《保护法》的规定,影戏的保护、保存经费纳入当地政府的财政预算,才能得到保障。在国外,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保护比较成功的情况基本都是在政府主导下实现的,比如在韩国,“具有传统文化技能的人一一人间文化财(相当于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无不得到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大力保护和财政支持。
  无形文化财的演出等各种活动,国家会根据演出规模等具体情况提供2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4万元)至500万韩元的资助。对于人间文化财,政府按每人每月100万韩元提供补助。……经过40年的上下推动,韩国的民族民间文化得到了全面保护和振兴”。¨如果按照韩国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保护方式,湖南影戏有充足的文化空间,传承人有了充裕的生活收入,就可以专心进行影戏的表演和传承工作,还没有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民间影戏艺人也会努力提高自己的表演伎艺,争取成为影戏传承人。果能如此,影戏也定能后继有人!
  第二,影戏继承人需要政府文化部门发动社会力量来物色。无论是衡山的欧阳新年、望城的朱国强,还是湘潭的吴异平,这些民间影戏艺人现在最犯愁的是没有年青人愿意学唱影戏。影戏作为一种活态的非物质文化形式,其传承和积累有很强的经验性,需要以代传方式延续和发展,如果没有继承人,最多只能以博物馆保存的方式成为一种历史性知识,而不再以鲜活的样式展现于我们的后人面前。所以说,湖南影戏的保护,关键是人的保护,湖南影戏的传承,关键是人的传承。在当下语境,仅仅依靠民间影戏艺人的个人力量来传承影戏已经不现实,必须依靠政府的主导和社会力量的参与。据湖南省群艺馆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的徐美辉主任介绍,我国现存唯一的原始布袋戏——湖南邵阳的布袋戏至少有600多年的历史,发展到今日,只剩下邵阳县燕窝岭村年过七旬的刘永章老人还坚守着这一古老的传统艺术,由于传承十分困难,邵阳市文化局曾将刘永章请到当地艺校物色学生学唱布袋戏,从而解决传承问题。后来由于学生不想学而被迫放弃,最终由刘永章家中的年轻女性来坚持传承。但邵阳市文化局如果能找到更为合适的人选来学唱布袋戏,相信布袋戏的传承可以完美解决。望城的影戏艺人朱国强先生经过电视媒体的多次报道,在2012年2月,有一位爱好影戏的大学女生主动登门求学,愿意做朱国强的影戏弟子。这两个事例说明,政府主导和社会力量的参与完全有可能帮助民间影戏艺人物色到影戏继承人。
  结语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语境下,湖南专业影戏剧团目前发展前景良好,但民间影戏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可以肯定地说,到目前为止,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语境对湖南影戏的生存与发展还是产生了一定的推动作用,社会开始关注影戏,电视媒体多次向大众介绍和呼吁保护影戏,各地各级政府文化部门也逐渐把各地影戏收录至当地政府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逐级往上申报。目前,湖南各级政府部门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时代背景下,还不够重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对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人员缺乏激励与监督,保护经费也不能到位,与政府要求脱节,造成目前民间影戏得不到真正有效的保护。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法》于2011年6月1日正式颁布生效,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有法可依,相信目前湖南影戏难以落到实处的局面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得以改变。
  注释:
  ①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的皮影戏收入了唐山皮影戏、冀南皮影戏、孝义皮影戏、复州皮影戏、海宁皮影戏、江汉平原皮影戏、陆丰皮影戏、华县皮影戏、华阴老腔、阿宫腔、弦板腔、湖北省潜江市环县道情皮影戏、凌源皮影戏。
  参考文献:
  [1]郑劭荣.湖南影戏的历史及其活动现状[J].长沙理工大学学
  报(社会科学版),2008(2).
  [2]李跃忠.湖南影戏的历史与今天[J].船山学刊,2007(2).
  [3]李礼.湖南望城皮影戏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
  [4]王文章.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李宝杰
  作者简介: 李祖胜 (1972~ ) , 男, 博士,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音乐系副教授。

  项目基金: 2010年湖南省社科联课题青年项目 “‘非遗 ’ 保护语境下湖南皮影戏生存现状的调查与研究” (项目编号: 1011335B) ; 2011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 “‘非遗’ 保护语境下湖南纸影戏传承与发展模式的调查与研究” (项目编号: 1IYJC760044)

  收稿日期: 2012—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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