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银饰的各种创造,可以从苗族社会原始文化发展轨迹中找出客观存在的雏形。因为银饰艺术生发于苗族原始文化,即本原文化的渊源,所以银饰文化始终都将围绕着本原文化这一主线来创作和发展。苗族文化是一种充满神灵巫术的神秘文化。山环水绕、复杂封闭的自然环境给湘西苗族人提供了原始宗教思想和想象的对象,加上贫困的经济和宽松的人文社会,苗族文化又保存着较多的原始宗教(万物有灵观念和多神论)的文化遗存。这些观点映射在苗族银饰上则体现了“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的荆楚文化之风,表现了一种质朴、率真、朴素的大美。
“万物有灵”及崇拜信仰中的质朴之美
苗族对一些巨型或奇形的自然物,往往认为是一种灵性的体现,因而对其顶礼膜拜。银饰的制作自然也少不了这些自然物的题材,主要体现在银披肩、银角及背饰上,多与民间故事结合出现,具有一定的情节性,如怎样帮助打败敌人,完成大业等故事。通常故事中将自然物全部拟人化,认为它们同样有人的感情和思想,将它们与自己的生活融为一体。从这一类题材的银饰来看,它们的存在和幻化反映了苗族人民质朴的精神品格。这种思维的特征就是以好奇为基础,把外界的一切东西,生物或无生物、自然力或自然现象,都看作是和自己相同的有生命、有意志的活动。而在物我之间,更是将一种神秘的看不见的东西作为自己和群体的连锁。这种原始思维模式与苗族人民“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和丰富多彩的民间传说故事相重合,为银饰的纹样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苗族除了崇拜巨型自然物外,很多自然现象也在其崇拜之列。苗族银匠则根据人们的喜好和功利目的,将这些客观对象通过各种感觉进行综合加工,制作在衣襟下摆和裤脚边缘所镶的银衣片的造型形式上。对这一类抽象自然物的造型,苗族银饰并不追求完整性,它不局限于视觉物象的真实构造和还原性,而是将客观物象的全部感受与意念来表现客观对象,因而除了具有一定的神秘性外,还带有一定的浪漫主义的抒情色彩。如果说苗族银饰对自然风物的崇拜体现的是纯真、自然、随意的品格,那么苗族人民对祖先及图腾崇拜则是追求主、客两忘,是心、物自然和谐的淳朴表达。对于枫树即蚩尤的崇拜也是银饰的一大创作母题,显示了苗族人对祖先蚩尤的崇敬情怀。对这些自然风物及神灵始祖的崇拜是苗族人民思维的朴素和自发的形式,他们用银饰工艺形式记载了信仰、习俗、文学、绘画、诗歌等艺术,使得这种永久的魅力转化为民族的灵魂,成为巫术语言链上审美的再增殖。苗族人民将崇拜物人格化,把外界的感觉经验同化为内在的心理因素,是其虚幻性与情感性复杂心理的融合与统一,从而寄寓了一种特殊的情感。苗族银饰的审美都体现了浅显、平易、大众化的特点,既不深奥,也不晦涩,形式质朴而不奇岖。
圈腾遗风及巫文化中的朴素艺术风格
苗族银饰千姿百态的形制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包含图腾崇拜的遗风。苗族和其他民族一样经历过人类的童年时代,图腾作为本民族的守护神,是民族的族标和象征,是一种精神的寄托。苗族社会曾长期处于生产力低下的状态,图腾文化曾发挥过重要作用,它让苗族人在物我不分、真幻相糅的混沌中产生了与之相应的“万物有灵”观及神秘的巫文化。人在自身的发展中得到了其他实体的支持。这些实体不是天使,也不是天上的某个神,而是低级的实体,是与人们休戚相关的动物,由此产生了对鱼、蛇、牛、狗、蝴蝶等动物的图腾崇拜。苗族人以某种虚幻的形式,祈求自然界某种神秘力量的庇护,从而把眼光实在而朴实地投注在与他们日常生活相对密切的动物身上。苗族银饰中的图腾形象,便是这种深层的图腾观念的物化。湘西苗族的图腾崇拜中最常见的就是狗、牛、鱼、蝴蝶、龙等动物,它们的形象被广泛地制作在银饰中。例如鱼纹的造型具有生殖崇拜的古老含义,湘西苗族妇女胸前的银项圈就有很多鱼的图形纹样,其造型或相向、或缠绕,有双鱼戏莲、鱼唆莲等造型,从中寄寓了一种特殊的人文情感,其浪漫无羁的想象夸张和毫不掩饰的纯真向往表达了一种合情不合理、主观唯我的结构样式,表现了一种毫不矫揉造作而大胆流露真情实感的纯真思想。当然对牛的崇拜也体现了这点。苗族银饰中最显眼最让人注目的就数神兽修狃——牛的形象了。相传远古时天地合在一起,人在其间伸不直腰。天神“府方”看到人们处境困难,就驾着修狃来解救。他驱着修狃东犁西耙把天地分开,让天升上去,让地降下来,并用金银造出日、月悬在天上。从此,牛的形象在苗族银饰中大量出现,苗家姑娘头上除了银牛角外,其大大小小的各式银梳也有着模拟牛角的形状。苗族对鸟的图腾崇拜和其他民族一样。苗族人认为灵魂既可以为鸟,鸟也可以伴随灵魂飞行。最常见的银鸟造型就是捕在苗族银帽上的银花,有数只凤鸟、蝴蝶、螳螂高居花簇之上,簇簇拥拥,十分繁密,走路时随着步履的颤动,银光闪闪,华丽多姿。总之,银角、银鸟及银梳、银插针等各种造型,其质朴率真的淳厚之美已深入到了苗家儿女的心底,它们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民众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和态度,反映了他们的理想、愿望和追求。而且他们在此过程中忠于自己的天性,忠于自己的心理情感。
神话故事及民间传说寓意中的淳朴思想
苗族的神话故事发生在洪荒时代,与其他各民族一样,不断地被口述、流传、加工而更趋完整和神奇。作为承载苗族历史文化的银饰艺术,当之无愧地成为了记述神话传说的无字工具。神话传说中真、善、美的淳朴思想折射到银饰世界中,成为苗族的灵魂。苗族人通过对银饰品的制作和佩戴,演化为具有审美价值并体现本民族群体意识的“神的故事”。苗族神话传说的存在一方面体现了说教与形象的心理特征和审美追求,另一方面又通过银饰物品将其定格与流传,成为对民众的道德观念、行为准则、人生价值、是非观念、审美情趣等的启迪和教育。通过这些朴素观念的外化而形成的银饰艺术,同时具有了欣赏和审美的因素。
有关苗族银饰的神话传说很多,例如银项圈的传说:一位老汉在山中拾到一女孩,养大以后很丑,有个老光棍娶了她后才发现她不是人,而是一个似人似猴的怪物,俗称“老变婆”。她常夜里出来偷牛吃,在她又去偷牛时,守牛的老头在她扑向大牯牛时拿起弩弓,砍下一截银项圈,装上弩弓,射死了老变婆。从此,人们便学着老头,都在脖子上挂一个银项圈,既作装饰又可避邪护体。同样类型的传说还有带银手镯与“老尼变”的故事。这些故事的思维与逻辑显得极为淳朴而直白。这种向善求真的思维意识也反映到各式各样的银饰上,其风格的质朴又是民众人格、心理的充分显现——这种外表形式的质朴源于庶民百姓纯真的人格力量,所以对避邪驱恶的银项圈及银手镯的美化又成为了民众在艺术上和精神上对真、善、美的共同追求。
苗族银饰作为苗族文化观念的物化形式,显示了它作为一种审美形式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既表现在银饰作品的内在程式中,同时又表现在诸多的感性形态上。苗族民间文化观念以及它那种不同于一般审美意识的内在特征,又对银饰艺术语言中的语义结构做了一定的规约。银饰艺术作为苗族民闻文化观念活动的结果存在,体现了苗族民间文化及思想观念的强大作用力以及文化观念的传承性、稳定性。它使广大民众的艺术表现和审美趣味有着较大的趋同性,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了审美主体的艺术个性及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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