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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专著
从出土绣品看湘绣的源流及文化特征
陈庆菊

       刺绣艺术是我国的传统设计艺术,“早在春秋、战国以前已很普遍,唐宋时有了更大发展,明代各地区形成了不同风格的流派”(周之琪,美术百科大辞典[M],北京:农村读物出版社,1993。)。我国湘绣历史悠久,源于什么时候已无法确切考证。而1958年长沙烈士公园三号墓廓楚墓出土的和1982年湖北江陵马山出土的同时代的龙凤图案丝织品以及1972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绣衣和绣锦,证明了湘绣始于楚国,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作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的湘绣,在我国甚至世界艺术史上都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它是在吸取顾绣、苏绣、粤绣、蜀绣等精华的基础上不断发展起来的,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湘绣从题材到针法、材质、色彩,逐渐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积累了丰厚的文化内涵。

       一、题材广泛、内容丰富是湘绣源流的基础

       长沙和江陵都为昔日楚国故地,而我国古代先秦诸国中,楚国位列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政治强大,文化艺术空前繁荣。从出土的绣品看楚文化,我们便知楚绣题材与楚文化特质是紧密地融合在一起的。屈原《楚辞》中的《九歌——云中君》中有“浴兰汤兮沐芳,华彩衣兮若英”的佳句,抒写了云神的华美;《招魂》中有“虎豹九关”表现了天界有守九关的虎豹等。诗文与楚绣均统一在楚文化艺术的意识与形象里。我们从两地楚绣绣片和马王堆汉绣的丝织品的取材发现,均以图腾、巫术、祈福等为题材,让我们清晰地了解到2000多年前湘楚地区刺绣显示出了浓烈的楚汉文化及浪漫色彩的艺术特征。

       楚国时期虽是一个艺术高度发展的繁荣时期,但自然界中有许多人类不能解释的“神秘”事物,那时,人们以混沌的思维方式,将龙、凤、舞人、神兽、瑞鸟、花鸟、太阳、回字纹、几何纹等多种动植物特征综合创造成“神灵”化的形象加以崇拜。如“瑞兽”虎,当时人们把虎当作神来看待(先秦“四神”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它选取其威武勇猛的特征,再与龙、凤、莲花纹交织在一起,达到去灾避邪、降福迎祥的目的。龙、凤、虎、莲花纹等图腾是人们对自然界动植物形象加工再造而来的,一直成为人们驱邪除魔,祈求生活希冀、平安的护身符。

       楚、汉在文化等方面的源流关系是很深的,楚绣对汉绣的形成、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汉承秦制,刺绣亦有所继承。1972年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刺绣品中最具代表性的“T”形帛画正是汉绣沿袭了楚绣的真实反映。汉人融天、地、冥三界于一体,以自然崇拜的题材,用刺绣描绘了阴间、天国、地下世界和升天情节。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丝织物上“祥瑞”观念极为强烈,它们成为多种题材因素的组合。如信期绣、乘云绣、长寿绣、茱萸纹绣、云纹绣、方棋纹绣等,均为图腾崇拜的题材。图案除主要的“祥瑞”形象外,还有较多抽象的卷枝花草纹样缠绕组合,充满着美好的吉祥寓意。比如在“茱萸纹绣”的花纹图案中,内容为枝叶、花蕾、花瓣、花蒂,并分别用四色丝线绣成。在古代人们认为饮茱萸酒能够避邪长寿,佩戴茱萸可以祛灾辟邪。因此这也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祥和生活的一种向往和寄托。

       在艺术形式上,绣品大都以龙纹、凤纹为主。长沙烈士公园三号木椁楚墓出土的龙凤纹绣绢图案以龙云缭绕飞腾、凤纹卷尾跷足飞舞的形象为主,湖北江陵马山楚墓中出土的丝绣品,图案是以龙凤为主、其他动植物装饰纹饰为辅的格局。我们从对龙对凤纹绣绢、蟠龙飞凤绣纹绢中发现,龙凤图案盘缠穿插为一个整体。既是龙凤躯体——身、翅、爪、尾,又是卷草式图案。这时龙凤纹往往与虎、鸟、花草、几何纹相互掺揉结合使用。这种所谓“花即凤”的图案形式,具有如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艺术特征。

       我们再从龙凤虎纹绣罗衣可以清楚地看到,蟠龙飞舞,莲凤交织,猛虎吼啸:画面中的龙、凤、虎纹样再增添花草纹饰修饰,根据物体的不同形态用直线与弧线表现,使人感觉到一种美的张力。在马王堆出土文物中我们同样感受到“凤纹的变异”,我们都知道凤尾是最美的部分,古人舍弃了凤头、凤翅,又将凤尾向云形转化,原始凤的形态就看不见了,变成一种抽象的运动形态,却保持了一种凤形内涵的美。这种添加置换的装饰手法如今是值得我们在图形设计艺术中沿用的。

       二、针法、材质、色彩形成了湘绣独特的个性

       我们从出土的楚丝绣品看,不论是针法,还是材质、色彩运用都非常的巧妙。其材质织造精美,品种较多,它包括绢、锦、罗、纱、组、绦等。丝绣品的色泽艳丽,如龙凤纹绣绢、神兽纹绢锦、龙虎纹绣罗、蝉翼轻纱、花鸟细绦、锦面麻鞋、帛画、绣衣等绣品,主要用朱砂红、茄紫、深赭、浅绿、茶褐、金黄、棕黄、绛红、粉红等色搭配组合,古朴而华丽。绣艺上,多以锁绣(辫绣)为主,股子针、平绣为辅;刺绣针法疏密得当,幅幅绣艺精湛,为汉绣奠定了基础。

       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刺绣品颜色绚丽,材质结构有平纹、斜纹和罗纹,品种有绢、纱、罗、缣、绮、绣、布等。在染色工艺上尤为突出,有浸染色象29种,涂染色象7种,共36种,其中以绛紫、烟色、香色、墨绿、蓝黑和朱红等色染得最为深透、均匀,是通过多次套染与媒染相结合染成的。这与《山海经》和《淮南子》中“以涅染紫,则黑于栽”、“用矾媒染”的说法吻合。反映出2000多年前我国的染色技术,在运用植物染料和矿物染料方面,已取得很高成就。

       针法上,主要有辫绣和铺绒绣两种,还有接针和打子针等,但以辫绣最多。辫绣针法虽然简单,但对绣作技术条件要求很高。绣品中的黄菱纹罗地“信期绣”丝棉袍,缃黄缣地“长寿绣”和黑菱纹罗地“信期绣”残片最为精工。在缃黄缣地“长寿绣”残片上,除用辫绣之外,在最尖端使用了类似接针的绣法。这种接针在甘肃武威东汉墓中出土的刺绣品上,可以看到已经成熟的例子。另一个是在拓黄缣地绣方棋纹残片,绣者使用了单针的辫子股绣法,其中部分单针辫子股的针线运用,与后来的打子绣针法非常相似,这可以说它们是接针和打子针的前身。

       清朝末年,湖南民间湘绣成为具有独立风格的普遍性工艺。其针法则在楚、汉绣针法的源流中呈现出自身的艺术特色。如蝴蝶牡丹纹刺绣烟荷包,黑色布底上绣蝴蝶牡丹花纹,可见明显的辫绣和平针针纹,玫瑰红花花瓣在黑地绿边的映衬下,别有几分娇艳。近代李仪徽首创了掺针针法,即将丝线分得比头发还细,再行刺绣。在需要交换颜色和色级的地方,留出空隙,用长短不齐的针脚,将不同颜色和色级的丝线搭配,一针一线掺进去,以至将画绣完。李仪徽的掺针针法,为湘绣成为四大名绣之一奠定了良好的基础。随后,掺针针法通过胡莲仙传授徒弟而得以推广,并改苏绣的齐掺针为乱掺针,后来湘绣的针法在发展中不断完善,有隐针、游针、盖针、花针、打子针、钩针、扎针等数十种,以掺针为主。后来不断完善的乱掺针以及湘绣独有的鬅毛针等,使得近代湘绣画面色彩转换自然,不留痕迹,线条简练,层次分明,形象生动逼真,有“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赞誉(中国民族报,20011102,第004版)。

       线料与色彩是湘绣的筋脉,湘绣所用绣线有花线、绒线、丝线、织花线、挑花线等。湘绣绣工的劈线,是一种特殊技能。以手指把丝、绒等线劈开,可劈至二开、四开、八开、十六开等。线劈开后,千丝万缕,分辨不出差别,但绣上质地,从反光中便分外显目了。湘绣绣线色彩的丰富,是与其他绣种区别的主要特点之一。据《雪宦绣谱》记载,有青、黄、红、黑、白(以上为正色)、绿、赭、紫、交、葱(以上为间色)共9类,88种原色,因其深浅染制成745种不同的色彩(沈寿述,《雪宦绣谱》[A],丛书集成续篇(卷1[C],上海:上海书店,明刻本影印)。所以,湘绣用色基本上可称为“有色皆备”。湘绣“以针为笔,以纤素为纸,以丝绒为颜色”,巧妙地以各种原色花线创造了各种绚烂和谐悦目的湘绣佳作。

       三、湘绣保存着楚绣、汉绣的特点

       无论古今,任何民族必然身处多种文化同时并存的现实环境之中,对自体文化的源流,以及与异族、异地文化的交流是民族文化生存、发展的根本和命脉;交流使一个民族的文化,在历史演进过程中,更显丰厚多彩,更有生机和活力。湘绣作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的绣种,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吸纳异族、异地文化,经历了由浪漫、神秘的楚汉文化自然崇拜、图腾崇拜为题材和早期的民间题材到现代以国画为蓝本的人物、花鸟(竹石)、动物等题材及西方油画作品题材的转变。

       从湖南民间刺绣,不管是宗教巫术寓意的题材,还是吉祥祈福寓意的题材,我们仍旧可以看出刺绣保留着楚汉刺绣神奇浪漫的色彩。湖南有苗、土家、瑶、侗、白等少数民族居住,从她们自绣的民间刺绣的绣品中发现,有不少的绣品源于多神崇拜、图腾崇拜等宗教观念。湘西地区的苗族刺绣具有悠久的历史,从题材上仍以楚汉刺绣中常见的龙、凤、枫树、蝴蝶、鸟等多种不同的纹样为主。湘西苗族的蝴蝶云肩,采用绮丽的蝴蝶纹图案,真实地反映了“蝴蝶图腾崇拜”的观念。而瑶族则对槃瓠的图腾十分崇拜。在传说中,粲瓠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龙犬,他们崇奉粲瓠图腾,相信狗是氏族的保护物。瑶族服饰无论男女,都要在领边、袖口、裤沿和胸襟两侧绣上花纹图案。瑶族绣品,色彩斑斓、艳丽,体现瑶族人民对大自然充满活力和生机的朦胧美的追求。侗族有多图腾崇拜的观念,童帽有露头荷花绣帽,银八仙童帽,二龙抢宝童帽,狮头、猫头、狗头、兔头、鱼尾等绣花童帽。侗族妇女把多图腾绣于孩童的服饰上,祈求它们保佑孩子们健康成长。由此,湖南少数民族刺绣延续湘绣文化特色,融入了劳动人民创新的意识,具有民族民间风味。

       四、湘绣的艺术价值

       随着湘绣产品的多元化,湘绣绣品既有实用的日常用品,也有名贵的欣赏艺术品,主要品种有条屏、画片、被面、床单、枕套、桌布、靠垫、手帕、绣衣及各种小饰品等。这些众多的产品要永葆生命与活力,必须吸收我国的传统文化精华,把“古为今用”的设计理念融入到作品中去,才能给设计的作品带来了无限商机。

       我国许多服饰品牌正是看中了这点,让传统元素重回服装舞台,如“渔”服饰源于我国湘绣艺术,服饰图案大量沿用我国传统吉祥图案中的龙纹、凤纹、虎纹、鱼纹、葫芦、莲花、石榴、葡萄、桃等,所有这些也都再现了我国古代人民真、善、美的理想境界。“蔓楼兰”、“吴腾”、“凤禧”等服饰中的旗袍巧妙地将湘绣艺术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将我国的传统绘画、书法与现代美学完美统一,使古典浪漫的设计风格在服装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服装上用刺绣装饰,上衣装饰的部位一般是袖口、领口、前胸和下摆边饰,裤子主饰在裤腿下部。款式简洁,手工花纹以花鸟、鱼蝶、花果为主,还是带有吉祥祈福寓意的刺绣题材。针法主要以平针为主,兼施掺、捆、点、挑等针法。刺绣细节处理精致,使服装达到局部的繁复和整体的简洁,加上柔和的配色效果,优雅、高贵而不艳丽。让人们感受到一种现代与古典、东方与西方时光交错的感觉,体会一种深厚的文化氛围。

       湘绣绣品,曾有构图严谨、形象生动逼真、着色层次丰富、绣品若画的特点,在世界博览会上也曾多次获奖。民间有“苏猫、湘虎”之说,湘绣狮虎毛纹刚健直竖,眼珠有神,几乎可乱真,以至发展到异形异面的双面绣,这种独特的民族风格使它很早就驰名中外。在其发展的过程中要继续充分发挥自身的艺术优势,在不改变湘绣艺术本质的前提下,处理好传承与创新的关系。把古老的传统工艺与现代科技紧密结合起来,探索出一条以题材、款式、材料工艺、花色图形满足生活创新的湘绣精品之路,奏出一首独特的袭人心怀、润人心扉的新湘绣曲,在湖湘文化中突出新湘绣的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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