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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女书文献散佚初探
周余姣

       1  女书与女书文献

       “女书”,是迄今世界上发现的唯一一种妇女文字。它流传于湖南省江永县的妇女中,由妇女创造和使用,传女不传男。“女书”至今已传了几百年,其作品主要描写当地妇女的生活,义体多为七字韵文。每逢节日,当地妇女们聚在一起,共同吟诵“女书”作品。此外,它还用来通信、记事、结拜姐妹、新娘回门贺三朝等。女书字体细长秀丽,由右向左,呈长菱形,被称为“蚊形”文字。自从1982年中南民族学院宫哲兵教授发现了这种神奇的文字后,女书的神奇与瑰丽震惊了世界。学者们从各个角度对女书做了解读和诠释,取得了大量的研究成果。然而,对于这种娟秀的字体及其作品的研究,目前还存在着许多谜团,更多的研究亟待进一步深入。

       江永女书有两个含义:一是指至今流行于这个地区的一种妇女专用的特殊文字;二是指用这种妇女文字创作、记录的作品。无论是指文字,还是指作品,女书都是依托在一定的载体上的。通常常见的女书物质载体有:纸、书、扇、巾等。根据文献的定义,文献是记录有信息或知识的一切物质载体,我们可以将记录有女书文字和作品的物质载体,称为女书文献。女书文献中的作品分创作、记录、翻译三大类,内容涵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作品倾注了妇女们的喜怒哀乐,系统地反映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并由此折射出了中国的社会缩影。研究女书,对于推进文字学、语言学、传播学、妇女学、民族学、历史学、民俗学、民间文学等的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而研究的深入,有赖于一些原始的女书文献。同时,只有妥善保存女书文献,也才能给后人的研究提供佐证的素材,揭开女书的神秘面纱才不至于成为一句空话。为此,我们有必要从文献学的角度来研究女书文献的保存现状,并分析其散佚原因。

       2  女书文献的散佚现状

       2.1  女书文献的散佚

       “欲知文献散佚,当先究之于目录学,首先应该熟悉《汉书·艺文志》、《隋书·艺文志》等史志目录,辅之以自宋而降的各种私家目录和官方目录,比较异同,自然知道何书何时所佚”,这似乎是研究文献散佚的基本方法和诀窍。然而研究女书文献的散佚却如女书本身一样自有其奇特之处。

       首先女书出现的年代至今未能获得公认。有学者认为女书是古百越文化的孑遗,有学者认为女书与甲骨文有关,而宫哲兵教授认为女书出现在明清时期。因为年代的不确定,自是没有相关的目录可查询。因此也就无从比对,难知其散佚状况。

       其次女书只在江永及其附近地区的女性之间传播,是女性的自我书写。掌握着封建话语权的男性们并不屑了解女书,他们也不识、不懂女书。史官们在史册中并未将女书记述在内,或有,也是零星一点。史册中无从查考,因此也难已从目录学角度来研究女书文献的散佚状况。

       虽然从目录学的方法难以得知女书的文献状况,但我们仍然可以从别的途径予以求证。关于女书最早的明确的记载,见于民国十二年出版的《湖南各县调查笔记》一书中,其地理篇叙述江永的花山庙时说:“每岁五月,各乡妇女焚香膜拜,持歌扇同声歌唱,以追悼之。其歌扇所书蝇头细字,似蒙古文,全县男子能识此种文字者,余未之见”。这里描述的就是江永妇女们每年去花山庙,拜姑婆神(花山仙子)的情况。人人持女书文献,歌之咏之,最后还要将女书歌扇焚化祭奠,蔚为壮观。从访求的实际情况看,古代在江永的女性几近人人都会女书,女书既是女性自我书写的工具,也是女性身份的象征,而且伴随着女性的一生。每个女性在其一生中,都会创作或请人创作女书作品,比如三朝书、个人传记、姊妹结交书等。在江永的女性习俗中,如结拜姐妹习俗、坐歌堂习俗、四月初八斗牛节习俗、五月的花山庙拜姑婆神习俗、盛夏的“吹凉节”习俗、七月初七“乞巧节”习俗,在这些节日里,女书不可或缺,并贯穿这些习俗的始终。千百年来,江永等地的女性们创造了大量的女书文献。

       2.2  女书文献的现状

       然而,由于人力、经费、机构、体制等多方面原因,“女书”文化正日益走向消亡,大量女书文化遗物散佚流失海外,懂女书的老人相继谢世。加之女书文化资料收集整理不力而且出版困难,女书文化生态受到日益严重的威胁。尤其是2004920,被称为“女书活化石”的女书传人阳焕宜老人的去世,给女书的研究和保护造成莫大的损失。可见,女书文献散佚的警钟早被敲响,女书文献濒临灭绝。国家地理网站上有这么一段文字:湖南省江永县档案馆目前保存有女书传本27册、唱读录音带一盒、照片63张,构成了比较完整“女书”文献,这批弥足珍贵的文献,因其特殊的文化内涵,人选了第一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从这段话我们可以读出,所谓的“比较完整”是很无奈的措辞。江永县档案馆保存的这批女书文献与原本数量丰富的女书文献总量是不成比例的。长期跟踪研究女书文化的原江永县文化馆干部周硕沂认为,目前流失到海外的江永女书原作及文化遗物至少达百件以上。可见流落海外的女书文献,几乎与国内保存的女书文献不相上下。女书文献散佚问题的严重,自不待言。

       3  女书文献散佚原因分析

       中国古代文献的散佚有着多种原因,大抵是不重视、兵燹、禁毁、自然淘汰、流落海外等。历年来,兵燹和禁毁所导致散佚的书籍占了绝大部分。隋朝牛弘就把秦始皇焚书、西汉末年战乱、东汉末年战乱、西晋末年惠怀之乱、侯景之乱与梁元帝焚书五次重大图书损失称为“五厄”。

       女书文献的散佚原因有其自身的特点,算起来也有“五厄”。

       3.1  第一厄——旧习俗的巨大毁灭力量

       此一厄也可称为“火厄”。古代江永一带的人们普遍相信人死后灵魂不灭,仍可以继续以另一种形式生活。因此在亲属或本人死亡后,人们通常焚烧与妇女们形影不离的女书文献以祭奠亡灵。这种“人亡书焚”的方式,焚烧掉了大部分女书文献,只有极少数的女书文献被送给亲戚朋友留存以为纪念,因此我们现在很难发现清代及以前的女书。焚烧的情况又分为以下两类:

       3.2.1  女性为他人焚烧自己的女书作品

       女书文献被视为妇女们最珍贵的财产,里面寄托了她全部的情思和欲念。当最亲爱的人,一般是相依为伴的丈夫,或是结为“老同”(即姐妹)的女友去世后,未亡人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书焚烧给他们,以陪伴他们。这种寄托哀思的方式,使一些珍贵的女书文献在熊熊火焰里消弥成灰。

       3.2.2  他人为逝世的女性焚烧该女性的女书作品

       女书作者本人逝世后,其子女和亲属也会将其所有的女书予以焚烧祭奠。一则他们相信女书作者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阅读、吟唱女书作品;另外女书作品中也含有一些不可为人知的秘密,如“老同”间的同性恋思想。于是,人亡书焚,不留一点痕迹。

       除了焚烧之外,另外就是将女书作为殉葬品埋葬。这种“人亡书焚”、“人亡书埋”旧习俗的巨大毁灭力量,实在让人扼腕叹息,它也是女书文献散佚的“罪魁祸首”。

       3.2  第二厄——自然原因

       此一厄主要为“水厄”。江永地处湖南的南部,这里气候湿润,降水量大。尤其是梅雨季节,暖湿的春风浸润了万物,也使一些物品极易受潮。另外加之瑶族女性(被称为“楼上女”)大多居住在狭窄的阁楼里,屋顶用瓦片或其他材料覆盖,年久失修,屋顶漏水是常见的事情。女书文献的纸、书、扇、巾,前三者无疑是这种气候的极大受害者,不易保存。这种地理气候也是女书文献不存在的重要原因。

       3.3  第三厄——社会的不重视

       女书作品一直是妇女们个人人生演绎的脚本,脚本的观众和欣赏者也仅限于同性之间。能够使用汉语文字语言体系,并代表着以男为尊的封建正统社会文化的男性们基本上对女书不屑一顾。他们不关心女人们在写什么,读什么,唱什么,也不去干涉。似乎他们给了女性们形式上的自由,实际上也表示了他们极大的漠视。没有男性的参与,妇女们自编自演的女书作品,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自我逐步消亡。这种正统社会的不重视注定了女书将踯躅独行,最终走到路的尽头。

       解放后,新中国的各项事业万象更新,给女书也带来了新的机遇。1954年,从小就接触女书的周硕沂被安排在江永县文化馆工作,在工作中,他结识了女书创作水平较高的胡池珠,胡池珠教会了他一批女字,并创作了《女书之歌》,这是第一部载入史册的女书作品。到1956年。周硕沂已经整理了女书文字300多个,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收集整理女书资料的时候,也就是1957年,他离开了县文化馆回乡务农二十余年,在此二十年间,原有的女书资料全部散失了。社会的不重视将女书文献研究刚出现的生机又剥蚀掉了。

       3.4  第四厄——政治动乱的破坏

       此一厄亦可称为“兵厄”。“兵燹之后,文献十不存一”说的就是兵燹对文献的巨大破坏力量。女书因为只在女性的狭窄世界里流传继承,因而受政治动乱破坏的影响较小。然而,要说完全不受影响,也是不可能的。文革期间,破四旧的红卫兵就将这种疑似天外来物的女书作品,当成是封建礼会的义化糟粕,予以焚烧和破坏。这使本来命运多舛的女书文献又一次遭受了厄运,所存数量更为稀少。

       3.5  第五厄——掠夺性研究

       宫哲兵教授发现女书后,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在政府相关部门还未来得及采取得力的措施保护女书文献时,有些机构和个人,纷纷赶赴江永等地,从村民手中低价或高价购买女书作品。这种购买方式,“掠夺”走了当地的女书文献,也致使一些珍贵女书文献流落海外。等政府再采取措施时,大量珍贵的女书文献已经遗失了。

       以上新五厄,导致了女书文献的大量散佚。我们在痛心的同时,应该还要思考一个问题——今后如何妥善的保存女书文献。

       4  结语:散佚的另一面——积聚

       散佚和积聚,是文献收藏的两个方面。纵然女书文献遭到了众多的“厄运”,我们今天仍能了解女书、研究女书,正是与散佚相反的一种力量——积聚在起作用。80年代到现在,研究者们对女书研究兴趣与日俱增,各种形式的“江永女书研讨会”不断召开,也开始筹建了“中国女书文化抢救工程”。2002年,《女书字典》出版发行,人们可以凭借这本工具书更好的研读女书文献。在江永,建立了女书园,成立了女书学习班,当地政府采取了积极有效的补救措施抢救女书文献。中南民族大学、清华大学也都设有女书的研究中心,也产生了如宫哲兵、赵丽明等女书研究专家。目前湖南还将建立“江永女书数字博物馆”,并积极申报“世界记忆名录”和“世界文化遗产”。有了政府及各级组织的重视,女书文献的散佚将能得到有效遏止,中国女书这朵瑰丽的奇葩也将永远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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